……一年了

【伪装者】年少才来说回忆------长篇训诫同人

61

直到清淡月色变幻为火轮。

第二日醒来天又大亮。阿诚揉着眼,了无生趣地翻身,下意识首先去摸身旁。

那一圈庸脂俗粉犹在,他的浪荡宫闱却空了一角。

阿诚顿时吓出一身冷汗。仿佛魂灵碎了一片,他狼狈跪爬起来,颤抖着手,好像雪地里刨食的野兽那样将床铺掀了个遍——果真,不在了!

如同上天降下一颗启明星引着,阿诚踉跄着赤脚下地,顾不得洗漱,一路下楼跑到书房去,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门,“嘭”一声巨响。

明楼正倚窗站着。窗外倾下清亮的阳光,照在他面庞,明朗而干净

阿诚在桌前三米猛得止步,胸口起伏着,不住喘息。明楼闻声回过头来,微皱了眉,“你跑什么!”

《金瓶梅》好好躺在书桌上。它委顿着收敛了封页,形容颓丧。阿诚来不及去看明楼,咽了下唾沫,方始觉得难向大哥吐露。

明楼压下怒火,无奈地慢慢走回桌前坐了,举起那半旧的书。

阿诚的目光紧盯着他的手。

“小小年纪,就看这些帷薄不修的读物。”桌旁一盆含苞的植物,蔓引着明楼视线,“你读出什么感悟了不曾。”

阿诚轻道,“仗义每多屠狗辈。”

难道未当成淫词艳曲?明楼一时不能深信。他知道阿诚也到了渐晓人事的年龄,偷摸着寻个新鲜的事做,虽是常情,可在家里毕竟有伤风化。

明楼勉强平静地开口,“算了。大哥跟你说清楚,你现在不该碰这些。你心中也懂是不是?你这样做不对。”

“是,阿诚知错了。”

“那就最好”。明楼不想就此多言,“以后不准看了。”

说罢就要扬手撕了它。

阿诚突然仰头,迸发出眼泪,阳光与泪水交织在他眼里,有一种情绪摇曳生姿。

“你不许撕!”

一声坠落深渊般的悲鸣。飞蛾扑入猩红的火,将脆弱的翅膀烧成灰烬。阿诚发疯似的冲过来跟明楼抢夺,通红的眸子直瞪着他。

“哧”一声,纸页从中撕破,兄弟两人各执残部,失了鬓发的美人脸,纷纷扬扬飘在空中。阿诚拿了多半,明楼手里只剩巴掌大一片,随风颤动着,如同捏着一朵垂老的花,一只濒死的蝴蝶。

明楼愣住了。

阿诚将那残破的《金瓶梅》珍宝似的护在怀中,后撤四五步,“你,不许撕。”

明楼怒意点燃了声音,“拿来给我!”

阿诚死站着不肯动,侧眼看他,少年的黑眸中竟幽幽闪着仇恨的磷火。明楼已满面寒霜,威严岂容冒犯,紧走两步向他伸出手。

“你……”

明楼失声惊呼,他衣袖甫动,阿诚突然不要命似的撞过来厮打,将他手臂狠狠推开。

明楼毕竟成年,哪能制不住阿诚一个半大孩子,毫不费力地将他控在墙边,扭着他右腕迫他松手。

“……放开我!别碰我!”

屋外炽烈的阳光折射在额头。阿诚胸口顶上冰冷的墙,放肆撒泼,边叫喊边踢打,泪水冷汗流下来迷了眼睛,不管不顾地硬要挣脱。明楼知道自己手劲,怕真伤着他,又气又急,任他的拳脚雨点般落在身上。阿诚突然死命推他一把,明楼冷不防失了平衡,一个趔趄倒在桌旁,后腰正抵上硬木棱角,疼得眼前阵阵发黑。

阿诚也摔倒在地上。陶土花盆轰隆隆掉了下来,摔得支离破碎。

他终于,把大哥打了一顿。

一地惨然。

  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变成这副模样。震撼久久不能平复,明楼深心既恨且悲,他戟指戳着阿诚脑门骂他,“我怎么教出你这么个畜生。“

阿诚哀哀地哭。

“一本淫书,比你亲娘老子还重要?”

我心匪鉴,你以为我温润如玉、莲池清浅,可是不堪承受的骤雨搅动起蛰伏在底的淤泥,腐黑的,这鸩这毒,皆是日久而生!

阿诚蜷缩在墙角,心里泛出莫名酸涩,流着泪道:“我本来就没父母!它就是重要,你想象不到的!”

“呵,有多要紧?”

就算下地狱也不能分开。每个受尽委屈的黑夜里,他就靠这本薄薄的书支撑着精神,对它倾诉对它哭笑,温暖他的灵魂……绝望、挣扎、颓唐……那时候,那时候你明楼又在哪?你是施虐者罢。他从来都一无所有。可怜可恨,最后只有这本《金瓶梅》,完完整整属于他。淫声浪语,下流么罪恶么,他和它一样的,也偏要和它一起,十恶不赦。

他到最后,全都是虔诚地读它,心中早不存绮念。

阿诚轻颤着抱住膝盖,做梦般缓缓抬起头,仿佛想告诉日月星辰:

“比大哥都重要。”

一滴雨从很高的天空落下,落在很高的山上,变成一颗泪。它逐渐滚落,摧折了树林,毁灭性地冲开一条道路,带着风雷之势,荡平世间的一切,最后停在他的心上。

……

阿诚失魂落魄地走出书房。

上楼洗脸换衣裳,穿得整齐利落,镜子里看去,除了双眼红肿,总算有了副人模样。

他站在楼梯上,从高处默默俯视这个偌大的家。

静得可怕。

头脑阵阵眩晕,阿诚仿佛踩在阴间阳世的悬崖边上。他刚刚做了什么,说了什么?

他清醒地恨着如此不堪的自己。堕落的路走得太远而不能回头,他的皮肉、骨血……满身肮脏,怕他人沾一下都嫌。

这家里的人,有谁愿意拉他一把么,哪怕只是呼唤,他也愿意跟着那温暖重新走回去。

……

阿诚傻傻地又返身跑下楼,“咚咚”拍书房的门。忽然想起没有锁,触上把手,一推而开。

明楼自己收拾干净了周遭,书桌前坐着。一切好好的,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。

“大哥,对不起,是阿诚错了!”

孩子微张着嫩嫩的嘴唇仰头看他。

明楼掩藏了伤痛,一步步走到跟前。阿诚慌忙低下头,瑟缩地眨了眨睫毛,以为大哥要打他。

“阿诚。”

“我知道你现在心性不定。情绪那么激动,你说出的话,无论什么,不仅自己要后悔,大哥也不敢再信。”

阿诚眼里又含了泪,湿漉漉的,嘴角抿着,不知该看何处。

“你先出去,冷静一下,好好想想。日落之前再回来……如果你愿意的话。大哥哪里也不去,等着你,行吗?”

……

 

十里楼台倚翠微,百花深处杜鹃啼。殷勤自与行人语,不似流莺取次飞。惊梦觉,弄晴时,声声只道不如归……

伤与不伤,真的又要春天了。

昨夜一场疏阔的细雨浇在竹篱笆上,氤氲出淡青色水烟。白天又开始稀稀地落,洗净了树木风尘,涣然新绿。然后去深巷里买一枝无忧无虑的早杏,再荡一荡熏风树影下的秋千。

阿诚缩在院子里独自淋雨。他痛他悔,水滴从额头发梢滑下来,痒痒流进他雾蒙蒙的眸子。阿诚便用手抹抹眼睛。

乍暖还寒,雨仍是冷的。冷得发抖,抱紧了肩膀,然后抽泣。

红墙白瓦的家就在身后,可是回不去了。野草莓从土地里冒出萌芽,酸酸苦苦的,再拿眼泪入酒,便酿成日久愈浓的愧疚。

当初为何要出了那书房……他就应该跪死在里面,哭着哀求大哥原谅!

还是如杜鹃啼血一般,背《诫子书》给他听……

……

将阿诚赶出去后,明楼找出他近些日子所有功课,仔细检查了一遍。看到本子上那些似曾相识的词句,除了苦笑,怒火涨潮似的漫上心头,又觉得湿疼。

他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奋笔疾书。洋洋洒洒近万言,为阿诚重新定下一份严格的作息与读书规矩,他要重新教导他,像对开蒙的幼童那样。

笔走龙蛇地写了一阵,似乎能抒发胸臆,渐渐慢下来,也更清明。

记得小时候有个比他大些的玩伴,拥有一只十分可爱的玩具小马。父亲不许他乱要东西,便命姐姐陪他玩。当时他哭闹不休,父亲问他,你是要小马还是要姐姐?

而他是怎么回答的?

幼年的他挥舞着小拳头,说:“我不要姐姐,哥哥要姐姐!我把姐姐送给那个小哥哥当童养媳,换他手中的玩具!”

天道轮回。所以孩子话,怎么能与他当真。

……

阿玫抱了一捆凉席从屋里走出来,也不顾雨淋,看见阿诚招呼他,快躲到檐子里去!

阿诚循声站起来,问她,“阿玫姐,这些都不要了?”

“这是你和小少爷从前的,用了有些年头,糙得很了。”阿玫将席子找块干燥的地面放下,“大小姐吩咐扔掉,等今年小暑又割新草,再买几幅。”

阿诚犹豫地接过来。他又软弱性子发作,不舍得扔。

阿玫笑着蹲下跟他说,她的老家是苏州浒关。那里盛产草席,老人们还见过慈禧太后的钦差去给皇宫采办呢。家家女子都会编织,她们心灵手巧,做出的活儿光滑柔软,平整细密。

“既然没用,能不能给了我?”

阿诚向她讨了来。他跑回去拿剪刀将席草全拆出,堆在一旁,缠着阿玫教了些最简单的技法。等她进屋去,阿诚坐在台阶上,笨拙地缠缠绕绕,划破几次手,玩了一会儿,终于编出根三股草鞭子。

……

编完又觉得沮丧,阿诚把它扔回自己屋,转身出去。

明镜卧室门敞着,她正将几件旗袍放在床边,弯着腰叠。阿诚跑进门,委屈地蹲在床沿前,“大姐大姐!”

明镜停下手里事情,看他像小动物似的盯着自己,“怎么了?”

“大哥他要揍我了……”

明镜轻笑着拉他起来,“又惹恼了?我看你这些天也是欠教训。来搬救兵的呀,那你说个时刻,姐姐准时去书房敲门。”

阿诚郁结地摇摇头,“不是,大姐别管就好了。”

说罢又跑出屋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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