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一年了

【伪装者】年少才来说回忆------长篇训诫同人

59

晚间天擦黑,莹透的星子一颗颗冒出来。阿诚没胃口逃了饭,噘嘴坐在明楼床边,裤脚卷到膝盖上,手里捧着一盅川贝、桔梗、枇杷叶与薄荷脑熬的玩意儿,皱眉小口嘬。

明楼半跪在床前,捏着他小腿,凑着灯拿伤药工笔细描似的涂。

膝上肌肤好像浸了紫色的花汁,浅浅一层皮肉都泛着青,原本是不碰就不疼了。但若不好好擦药,第二天醒来行走都要艰难。阿诚无所事事地享受,眼神没处安放,就顺便瞅瞅大哥的长相。这瞧惯了的一张脸确是深邃好看,阿诚见过凛若冰霜的他、悠然读书的他、大姐面前爱娇的他、促狭的他、认真做事的他……千变万幻。

只是颇不乐意地承认,大哥这般不计前嫌,还肯收拾他挨了大姐罚后的烂摊子,不嘲弄不欺负人的,当真是大人才有的胸怀。若是此情此境换成明台,他还不知道要怎样偷着乐呢。

“你还饿吗,我让阿玫在里面多加了些冰糖。这么晚了,不吃行不行?”

明楼好脾气地和他商量。在他这里,对家里受完罚得了原谅的孩子得像供祖宗一样,半点不能得罪。“药苦吗?”

大哥那么哄着,倒教人不好意思再恨他。阿诚缓慢咽下去,扭捏鼓着脸颊,“……大哥我要听你小时候被大姐罚的故事。”

言下之意这能抵苦抵饿?明楼抬手,指尖蘸着雪白药膏一下抹到他鼻尖,清凉辛辣的味道立时熏得阿诚流下眼泪。“真是惯的你。”

明楼唇边渐有温柔的笑意,缓缓长身而立。他仿佛看着童年的自己,从他蹲跪着那么高,长到如今气宇轩昂的模样。站起不过弹指刹那间,可这段成长,足足耗费了醒着盼到梦里、沧海变成桑田那么长时间呀。

回忆恰如春草,渐行渐远还生。明楼兴致上来,想起吟诗,“逗雨疏花浓淡改,关心芳草浅深难。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,近则不逊远则怨。你现在就是那个难伺候的小人,知不知道?”

阿诚气恼地别过头去。明楼双手扳回来,用拇指给他擦去眼角泪痕,“小时候都教过的东西,长大你倒给我忘了。”

他又不敢跟大哥顶嘴,说阿诚现在能将《金瓶梅》的诗词好段全背下来,也算一项本事。

……

黑夜躺在床上静悄悄研究那爱欲启蒙的读物,持续了半月有余。到后来窗户前升起一簇簇明亮的焰火,鞭炮声由稀稀拉拉逐渐响成欢腾的一片,空气里弥漫着红浓的喜庆,要过新年了。

爆竹声中除旧岁,仿佛天地间一下热闹了起来。人人都抖擞了精神,面目鲜活生动,穿新衣裳。亲朋故友突然变得格外亲善,泯灭恩仇,平添了莫大吸引力。大街小巷铺满地的红纸碎屑镇着妖邪,尘世的味道太浓郁,使人很难凭着一部书,登仙离去。

夜幕衬着繁花似锦的焰火,明明灭灭,照亮了他的脸和眼睛。阿诚寂寞地看窗外,抱着他的《金瓶梅》。

元日,啖春糕、春饼,饮屠苏酒。老幼至佛宫道观,焚香乞愿。置牡丹、玉兰、桃、李等几案中,曰“玉堂富贵”,盖取吉利语点缀新年气象。各户整备酒肴,邻里亲朋递相邀饮,至十五日方罢。

新岁黎明,小祠堂里点燃三柱清香,拜祭先祖。

明台蹦蹦跳跳地下楼来。

阿诚迟疑着拉住他。“明台……小祠堂里,什么样的?”

 

明台没心没肺地抓了脆松糖吃,满满塞进嘴里。“供桌上有果盒、糕饼,向父母牌位跪拜磕头。仪式可简单啦,我都还没仔细看,就出来了。”

话本小说里红烛滴泪,檀香袅袅。其余布置极朴素,地上散着蒲团,多宝格里摆铜壶、玉器、刀剑一类,墙壁还悬挂着阴阳太极图与清虚元妙真君的画像,大概与之相差不远吧。阿诚默默用这样的情景宽慰自己。

但逢年过节总是阿诚最尴尬的时候。各路亲戚迎来送往,总少不了应酬。他年纪渐长,分辨诸人神情眼色中的善意与恶意,就要更敏感些。愈是难堪愈想躲。

每当明镜明楼又说起要登某家的门拜年,他就悬着心,暗自掂量此人的亲疏地位,生怕听见带歉意的“阿诚还是留在家里”;而事实上兄姐没有一回抛下他,每每确定了准信儿,将心放回肚里,他又磨蹭着不肯出门了。

明楼将他俩打扮得洋娃娃似的,穿西装系小领结。阿诚提线木偶般伸着胳膊腿,动作总慢半拍,悄悄嘟哝:

“大姐大哥多领一个我,好像要出去骗人家红包……”

不巧被明镜听见了,狠狠瞪他一眼。

总算熬着过完了初五。阿诚心思纷乱如麻,搅得又瘦了些,过新年那么些丰盛菜肴,都没用心吃出滋味。明台倒是偷摸着吃了各种甜食,还殷实了储备,小脸圆润不少。

然而新年拖着烦人的尾巴,还有正月十五上元节。明镜明楼对坐在沙发上合计。

“初一不回十五回。姗姗来迟,大姐您好胆魄。”明楼把明台捆在身边,玩儿似的弹他的小肚皮。

明台躺在大哥腿上。由于吃得饱足,眉眼都笑眯眯撑开了,挂不住半点愁容。阿诚很纳闷,平日衣食不愁的,过年而已,何必把自己吃成这样?

明镜纤手摸上脖颈,理着旗袍最顶的盘丝扣,“我就是带弟弟们回苏州赏赏灯景而已,节庆遨游,谁能说什么?”

……

范成大诗云:掷烛腾空稳,推球滚地轻。映光鱼隐见,转影骑纵横。

这描述的是上元节时苏州城外的游乐。吴中风俗多奢少俭,灯影巧丽,他郡莫及。自庚申之乱后,又有了新的热闹。姐弟四个真的举家回了苏州,在阔别已久的传统里弄建筑里住了几夜。

期间阿诚跟着见了些族中亲戚,红包有收着的有没收着的,他也并不敢拆了去与明台比。每当有人从背后打量他,就觉得有些屈辱。

阿诚想着他在别人眼中含了待价而沽的意味,就拼命想找出些身上的价值,来稍稍挽回自尊。但他尚是学堂里念书的小孩子,没什么功业建树。功课读得格外好么,他自己知道,那也不见得。除了兄姐抬爱,他又有什么好骄傲的呢。

伯夷叔齐、魏晋风骨、正气歌……最有读书人气概的事都在脑海里讪讪过了一遍,庆幸还记着,却也没能帮他抵挡人情世故的利箭。

一个远房的小女孩懵懂地叫他“二堂叔”。

然后又说,“你和明台小堂叔是一家人吗?”

阿诚轻声跟人家解释,“我也是,明家收养的孩子。”

小姑娘知道上海明家树大招风的生意做派,于是天真地咬着指头问,“堂姑又遭汽车撞啦,你的父亲还是母亲救了她?”

……

阿诚突然发现,出了明公馆的院墙,这世界竟然又冷又暗。而大姐的罚跪大哥的“理亏”,逼得他谁也不敢相信,偌大俗世,只剩了他孤伶伶一个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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