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一年了

【伪装者】《年少才来说回忆》------长篇训诫同人

34-2

叫月娥的小姑娘乖顺地走开,到院里井中汲水煮茶去了。屋内逼仄蓬乱,她驾轻就熟地翻找柜子里的茶叶罐,对这里十分熟稔,果真是自己的家。明楼看她装束,确实是盘髻的媳妇模样,只是年龄那么小,想来持家是指望不上的。

日暮时分老房子显得格外阴湿破败,四壁弥漫着积年陈腐的腌菜气味,酸而刺目。灶台上面还熏着两串腊鱼,吊在墙边落了不少灰,鱼眼睛干瘪黑硬。外头有棵高过房檐的杨梅树,遮蔽着半扇窗户。

整间屋子都透着怪异气息。明楼眉头蹙着,将提箱随手放在门边,“先生受了伤,需要处理一下,总这么流血可不行。”

那人虚弱笑笑,颔首称谢,“正要麻烦您。”随即也不遮掩,当着明楼的面将手枪弹匣铿铿卸了,分两半掖在床底,以示并无敌意。

明楼走上前,替那人将外套连同衬衣除去,层层露出胸前的伤来。紫黑伤口呈撕裂的铜钱眼状,之前草草缝合过,线已挣开了,新鲜的血液不断涌出。

“弹道烧灼的腐肉已经割去,子弹可是取出来了?这个位置,有没有伤着肺部?”明楼扶他半卧起来,伸手将肋间动脉压在胸骨上缓解流血,扭头向外喊,“烦劳打盆开水来,再找些干净布条,若有酒也拿来些。”

没想到月娥从街边随便找来个人,竟如此娴熟。那人深深看了明楼一眼,颤抖着手指接替他按在自己胸口,“我行李中尚有些药品,合用的就拣来敷上吧。”

明楼依言找到床侧包袱,打开看是几样简单的急救药物,有对症的有不对症的,竟然还有奎宁丸、盐酸阿坡吗啡这些,似乎拿药的人并不很懂西医。明楼看得懂英文标签,知道单那瓶雷佛奴尔就是紧俏的战时物资,不禁对眼前这人的身份来历又多一层怀疑。只是观察他神色虽倦但并不惶急,看来藏身此处是安全的,暂时没有仇家追杀丧命之虞。

“敝姓黄,名敬斋。敢问先生?”

“明楼。”

这位黄先生头发削得极短,两道粗黑浓眉,头圆身阔,鼻翼宽扁,怎么看也不像苏州本地男子。明楼语声中带了些疑惑,“黄先生可是苏州籍?”

“出生于贵州一乡村,后来才到浙北。不知明先生在何处高就?”

“不敢当,眼下在复旦求学。”

“那可巧了。来苏州前黄某正在上海讨生活。”

……

两人一来一往推敲着对方身份,这边月娥含羞带怯地靠过来,端了一只冒着滚滚热气的洗脸盆,搭着雪白手巾,放在明楼跟前,又转身取了酒壶并几个碗碟。

明楼精神一振,叙闲话可以先停停,救人要紧。消毒用的雷佛奴尔粉末磕一些在碟子里,用酒一溶就能清创应急。他拿过酒壶拔开塞子正要倒,突然觉得不对劲,凑到鼻边一闻,登时傻了——

“这……”

甘酸醇厚,说得好听是自家酿的米酒,说难听些,就是一瓢醪糟,底下还掺着粮食渣子。

明楼不能置信地朝月娥望去,清秀小姑娘垂头往床边缩了下。黄先生察觉了尴尬,苦笑一声,“妇人家愚笨没甚见识,否则我也不会甘冒奇险,要她拦路人帮忙了。”

明楼干巴巴作势笑了笑,“黄先生磊落豪情,当真令人佩服。”

没了酒,明楼也开始头皮发麻。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,枪伤凶险复杂,一个处理不好反倒加速送人下黄泉。淡黄色的药粉在热水里溶解有限,此时也顾不得浪费了,大刀阔斧清洗完伤口,重新固定、止血、包扎,处理得十分妥帖。条件有限,眼下先把命保住,至于日后是不是要感染复发那都不是现在需要考虑的问题。

明楼半蹲在床边忙活,黄敬斋也就直挺挺两眼瞪着屋檐忍痛,冷汗淋漓,任由他在自己胸口要害处悬壶动手。两人都不是婆婆妈妈的个性,三下五除二弄完了,沾血的灰布中山装交给月娥去掩埋,糊弄着替换一件老式粗麻长衫,重新仰躺在炕上。

“此番承蒙明先生出手相救,大恩不言谢。”黄敬斋缓过一口气,精神也振奋了许多。

“黄先生客气了。”

这人伤势比表面看起来要严重不少,明楼到来之前已经连动一动都艰难,若不是有人替他及时裹伤,恐怕就要血流尽昏迷等死了。命悬一线,他到此时仍然谈笑风生,明楼不得不佩服。

两人凝神观察对方,忽觉越看越熟悉,黄敬斋率先开口,“不知先生与明镜明董事长如何称呼?”

明楼掩住内心的惊讶,“正是家姐。”明姓本不常见,出类拔萃者更少,两下一联系,可不就让人轻易猜出了身份。脑中突然灵光闪现,一语道破,“您是王……”

“哎——”黄敬斋微微摆手止住了他,“还是称呼黄先生的好。”

明楼隐隐震惊,这位黄先生本名王若飞,是罕见的留日留苏回来的知识分子,中共核心成员,上海前三次大罢工都有他参与领导。无论明氏企业继承人还是复旦学生,商界学界,不管明楼出于哪种身份,都和他有着几面之缘。这下清楚了,不是身陷江湖躲避仇杀的青帮帮众、不是来路不明的地痞土匪、更不是军队里溃逃的兵丁。两边各长舒一口气,到现在才彻底弄明白敌友立场,彼此放心熟络了起来。

至此扑朔迷离的相遇终于云开月明,两人相对,却反而没什么话可谈了。

对于党派纷争的事,明楼懂得缄口不言的道理,至于黄先生为何不在上海、而是负了伤藏身于苏州民宅,似乎并没必要逼问,何况他也并不热切地想知道。现在外面情势如何,明楼不知来龙去脉,也不好贸然提出建议。

“黄先生,这般处理枪伤终究不妥,如若并无燃眉之急,您能撑得住,还是应该尽快找家医院。”

“这里不宜细说。开枪的人应该很快会找上门来,我需要立即转移。”黄先生喘息几下,强提一口气竟然坐了起来,三两下收拾了东西,跌跌撞撞就往门外走。

月娥的茶水终于烧好,眼看黄昏将没,冰冷灶台间刚有了一丝人的气息。她懵懂地盯着屋里,也不知道伸手挽留。

难道这些革命党人都有说风就是雨的脾性。明楼怔忡着连忙跟上,心中苦笑,这回真要躲到窑子里去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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